再弹一曲棉花谣
高三(11)班 张家悦
“檀木榔头,杉木梢;金鸡叫,雪花飘”,老柳从父辈手中接过那把棉花弹弓时,就早已把这首歌谣倒唱如流。
“弹棉花哎……”,刚开春,老柳上路了,沿着春天的方向一路前行,他要叫遍城市。老柳来自田野,他的声音里有着春野的寥廓。这时节,他家乡的春泥已经犁过了,黑土呼吸到了春天的第一缕空气。家里不缺劳动力,还难得有个弹棉的好手。春田没有荒芜,祖上传下来的手艺也不能荒废。这样想着,老柳上路了。他有一根叫棉花跳舞的弓弦,那是他的贴身行李。
老柳走了很远的路,于柳絮飘飞的四月来到这座城市,他从一扇扇窗户下经过,把那声音送进城市的万家窗口。“弹棉花哎……”,他对城市的窗口存有些许幻想,以为有一声半声的回响不难,但这时,城市显得比任何时候都沉默。对这喊得跟唱一样好听的声音,城里人充耳不闻了。弹棉的时代太陈旧了,如今谁还在张罗这个?被子破了,扔掉,商场里什么样儿的没有?只是很偶然的,有一两家节俭的主人,亦或是怀旧的老人,需要翻新旧棉被的,他们留住了老柳的脚步。
走进一片老小区,老柳吆喝着“弹棉花哎…”路过一座又一座城区,老柳想着,走完这一片,就回去吧。一个牵着小男孩的老太太叫住他:“师傅,现在有空帮我弹一床旧棉被吗?”老柳一口应下:“好好,有空有空……”
就在路边的空地上,老柳扫出一小块地方来,铺上一张塑料布,展开旧棉被,用一根弦在棉花上弹着,他振动弓弦,用木槌有节奏地击打着,弓弦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均匀的振动。老柳左手持弓,右手握弹花槌,双手灵活配合,敲打弓弦把棉花弹松,槌落声起,只见弹弓起落,棉絮轻飞……
弓弦在棉花上弹着,那声音“噌噌噌”的,在城里人的耳朵听来再单调枯燥不过了,只有老柳的耳朵觉得美妙无比。一声声弦响,一片片花飞,老柳是操独弦琴的乐师,也是指挥家,他指挥着柳絮翩翩起舞,他不懂什么是艺术,只是觉得这一瞬是独属于他的乐章。一场棉絮之舞,这就是老柳的春天啊!
棉絮纷飞间,老柳听到小男孩稚嫩的声音:“奶奶,这是在做什么呀?你看这棉花,和雪花一样,真漂亮!”老太太应道:“这叫弹棉花,奶奶像你这么大,盖的被子都是这样弹出来的。那时候,弹一床被子,可是全家期待的大事!”过了一会,老太太对着小男孩说:“奶奶还记得之前唱的童谣,来来来,奶奶给你唱几句,‘弹棉花呀弹棉花,半斤棉弹成八两八,旧棉花弹成了新棉花…’后面的奶奶记不清了”。“檀木榔头,杉木梢;金鸡叫,雪花飘”老柳接着哼唱起来。“哎,对对,也就我们这些老古董还记得喽”,老太太笑着摇了摇头……
在春日的大地上,在白桦树挺立的路边,在飞絮的天空下,老柳又弹奏了一曲棉花谣,他有一丝满足感。上次他去了街上机器加工棉被的作坊,机器无休止的转动着,弹打着棉絮,只有机器的轰鸣声和单一的敲击声,不到两个小时,棉被就弹好了。老柳摸了摸,摇了摇头,洁白柔软的棉被是不假,只是,少了温度,少了手弹的温度,盖着是不够暖和的……
老柳的儿子也不再是弹棉匠,儿子看不懂棉絮之舞,握不了他手中的独弦琴,棉絮飞起时,儿子躲在一边,他嫌灰尘太大。老柳时常暗自掂量手中的那把弓弦,仿佛又一次面对曾弹了一辈子棉的父辈,自言自语道:“这根弦,我摸了大半辈子了,扔掉了舍不得哩!”
老柳不知道什么是艺术,只是唯有在那柳絮飞扬间,在那弓弦起伏中,在那歌谣吟唱里,才觉着自己是个手艺人。但如今,手艺人不知应去向哪儿,才能不弄丢这门艺术……
“檀木榔头,杉木梢;金鸡叫,雪花飘”,老刘唱着走着,唱着弹着,他想趁着自己还有劲舞动弓弦,多弹几遍棉花谣,让那带着匠人掌心温度的棉被,被更多的人盖在身上,让这只停留在老人们记忆里的东西,被更多人认识。老柳不担心弹棉花时的灰尘大,只是害怕手中的弓弦,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的机会越来越少……
春夜身上可暖?他的声音里有着春野的寥廓……
(指导老师:洪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