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扇窗

                                         2021级 高三（12）班 莫紫闲 

展厅内，参观者络绎不绝，不时地有窃窃私语的，有啧啧赞叹的。她与一位外国友人并肩走着，一幅幅绣品依次映入眼帘，烟雨朦胧的江南水乡，娇艳欲滴的玫瑰，目光冷峻的猎豹，惟妙惟肖的人物肖像……在光影变化间呈现出油画般的质感和色泽。 

“这些都是你的作品吗？”友人操着并不熟练的中文问道。

“是的。”她莞尔一笑。

“它们真的太漂亮了。”友人情不自禁地赞叹起来。

他们慢慢走着，在一个橱窗前停了下来，这是一幅人物肖像，作品中一位少女坐在一扇木窗下的绣绷前，娴静而又从容地穿针引线，夕阳从窗外斜照进来，在她身后铺展出一地明艳来。 

“这个女孩长得很像你唉，是不？”友人好奇地求证道。

一怔，她若有所思地盯着这幅照片，眼神却游离开，瞬间又回来了，轻轻点头确认道: “不错，就是我。”

“这种刺绣叫什么名字？我总是说不清。”“叫乱针绣，你看这些针脚，长长短短的交叉，层次多，比起传统的刺绣就显得凌乱了，所以叫它乱针绣；现在已经是我们城市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了。”她用手指着那些层次特别多的地方解释道。

她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思中，往事历历在目。那一年，她正值花季，未来在她眼里灿若群星，她坚信“天道酬勤”、“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她满腔热血地立志要挑战自己的极限。然而，一天她在学校里突然说不出话来，手也颤抖不止不听使唤。她被家人送到医院，医生诊断她得了重度抑郁症。回到课堂正常学习已经是不可能了，她黯然地办理了休学。书本锁进了柜子，一同锁进去的还有她曾经成为一名教育工作者的理想。她隐隐感到自己就是个折翼的天使，再也飞不起来了。

然而，就在某一个云淡风轻的下午，在无助和无力感暂时缺席的那一刻，她去了附近的一个创意街区。她的目光被街边一家店吸引了，古朴的窗格边缘爬上了油绿的球兰，圆形的花朵垂挂其中，清新淡雅的景致使她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悸动，她抬头望了望牌匾，原木色的木匾上镌刻着墨绿色的行草：XX乱针锈工作室。她迟疑地推开门，忐忑地跨了进去。 

走廊西侧的墙上挂满了绣品，有静物的素描，层次丰富的油画，逼真的工笔 ……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间，似乎是绣娘们的工作室，此刻房间里没有人，只有几幅未完成的作品和一地线头，零散却不杂乱。她凑近一幅绣品，仔细端详着，那是一只迎风展翅的雄鹰，它目光坚定，犀利地盯着前方，羽毛与气流交锋，上下翻飞。这是何等的张力，一刹那间宇宙都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直到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第一次来这里吧？觉得怎么样？”她转过头，只见一位50岁左右的阿姨笑意盈盈地走过来。“像你这样对乱针绣感兴趣的年轻人可不多喽……”他们聊了起来，临别时，阿姨期待地看着她，建议她加入工作室。

就这样，一番踌躇后，她还是决定尝试一下。毕竟，不用上学后，大把的闲暇时间需要找点事来填补，以此对抗不时来侵袭她的无力感。

不曾料到的是，这一偶然的尝试，竟成了她人生的转折点——从此拨开云雾见天日。

她成了工作室的正式学员，上课成了她每天最快乐的事情。她坐在窗前的绣绷前，劈线、穿针、做横交叉、乱针，一根线用完，再换另一根。在旁人看来简单无聊的重复，在她眼中是如此富有生机和变化，这片交叉做得太密了，这两个针脚离得太远了，这组乱针倾斜程度不合适……她将那只少年心中独有的猛虎化作一针一线释放出来，细嗅着着这丛属于且仅属于她的蔷薇。

她进步飞快，从憨态可拘的熊猫，到如有暗香浮动的百合，再到天水氤氲的秀色江南，在她手下个个生动形象。老师赞叹她的天赋和努力，她也从中感受到了内心的安宁，曾经纠缠不清的无力无助感也不来光临了。更不知什么时候起，一颗梦想的种子在她心中萌发：沉潜乱针锈，成为乱针绣针法的传承人。 

但业余和专业隔着一条鸿沟，那不仅有对基本功的全面深入打磨，还有对素描和油画的学习，更考验人的是得沉得下心来，坐得住冷板凳。她首先要学习的便是劈线，将一股线分成两份已属不易，但为了达到逼真立体的效果，将一股线劈成十六份只是基本功，接着还必须要根据颜色需求将这些丝线合并成如蛛丝般的绣线。

多少个日夜，她坐在绣绷前，潜心研究着针脚、配色，常常等到停下来才察觉到已经腰酸背痛了。而那彻夜的毫无头绪和黎明前一瞬的灵光乍现，也只有那扇木窗知道罢了。

一个明媚的下午，她照常在绣绷前合计着如何进行下一步时，她的导师悄悄地走进来，按下快门，为她定格下了这永恒的瞬间：木窗下的她端坐在绣绷前，微微地偏过头，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是在迎接那一窗的金色阳光。

回过神来，才发现友人已经在前面十米之外对着一幅作品微微颔首，她快步从一个个橱窗前追了上去。是的，上天给她关了一扇门，却又开出了一扇小窗。

                                   （指导老师：洪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