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一直很喜欢读各种学科的普及作品,但是艺术类的却久久不敢碰。且不说我美术功底为零,欣赏不来,单是鱼龙混杂的专业名词,艺术派别,就够我这个外行头痛一阵子了。也买过一些剑桥的艺术史,装帧什么的都很精美,但就是看不进去,即便作者再怎么口吐莲花地去描述各名作之间在色彩、构图方面的差异,我也是看不出那些图画们到底有个啥不同。我甚至还纳闷,搁现在的话,那些风景画,人物画,一个单反不全解决了么,比你费半天劲画的好多了,还省事。
为啥艺术普及的书读不进去?我其实也总结过原因。那些将读者拒之门外的书,无不充斥着枯燥的概念,学院式解说以及学派划分,而这些其实都是后人硬添上去的。“后人”实在是很可恶很无脑的一群人,他们总是惯于将名人神化,又总是自以为是地把名人的创造“体系化”,不停地归类细分贴标签。似乎它们唯一的作用就是使历史变得无趣。
艺术是人之为人的证据,当然得是活色生香的。所以,我总感觉,写科普,无论是外行写的科普,还是写给外行看的科普,你必须关注“人”这个东西,要以窥探伟人隐私的视角切入写作,以八卦的心态带动阅读激情。严格说来,顾爷本人就不算是艺术科班出身,但是,作为一名苦逼射鸡师,他跟大众读者是一样的,都是对艺术抱有一种热爱。
外行人写科普,功成名就的样板着实不少,《上帝掷骰子吗?》的作者曹天元就是一例。其小说笔法,以及对科学家之间的恩怨情仇的展现,至今为人津津乐道。很多知名的科学理论都是与创立者本人的世界观乃至宗教信念有关的,艺术也不例外,那些名垂青史的神作,其实都是带有创作者的个人风格的,而个人风格势必与创作者本人的性格、历史不无关联。欣赏梵高的《星夜》时,如果把他的精神病因素考虑进去,欣赏康斯太勃尔的《哈德雷城堡》时,如果联系到他的丧妻之痛,不仅会更透彻地领略画作,而且在赞叹之余也会有一丝同情悲悯涌上心头,更能体会到艺术之升华人性的效果。
另外,顾爷在微博里明确表态:“我们欣赏绘画作品时,总想把它看懂,其实,只要你觉得它好看、看着舒服,它就是一幅好画。”这与我的观点不谋而合。欣赏绘画跟谈恋爱一样,最重要的是感觉,如果一上来就规定一大堆条条框框,谁还有心思去关注这幅画是否让自己有感觉呢?(我最喜欢的一幅画是修拉的《大碗岛的星期日下午》,最初是在什么场合看见的我忘了,反正第一眼就相中,怎么看也看不腻那种感觉。至于画的名字以及作者的名字,则是后来脑补的。)所以顾爷的这本书是我从小到大唯一一本看得进去且专心致志花了一晚上就读完的艺术书。
在这本裸背锁线装订的书中,有很多平时难得一见的绘画,比如莫奈那套从不同时间节点创作的、包含N个版本的《鲁昂大教堂》,康斯太勃尔的《索尔兹伯里大教堂》原作,以及被客户威逼后重新修改的阉割版等等。我都有点儿佩服了,这些难得一见的各版本画作都是怎么搞到手的?
顾爷以他的段子口吻娓娓道来,看似闲庭信步,杂七杂八,其实背后是有明确的写作逻辑的。每个画家的生平轶事,创作特点,在绘画史上的地位等,这些顾爷都有讲到。读到莫奈的时候,我知道他为什么牛逼了:他摒弃古典艺术“绘画中最重要的就是线条”的告诫,着重于展现光影的改变而否定轮廓,从而成为“印象派”的领头大师。读到塞尚时,一开始看他的《现代奥林匹亚》,真有种想抽人的冲动,就这样的还敢自称艺术家吶,我都行啊。后来明白了,他其实才是现代艺术之父,多动症般的“多视角构图”,开启了现代艺术的新潮流,影响了毕加索等大批艺术家。艺术史上承前启后的关键节点,各流派的演变逻辑,顾爷都提到了,有点儿大俗大雅的意思。
Anyway,nowadays,各个学科都迎来了普及自己的好时代。从前是科普一家独大,如今则有哲普(哲学)、经普(经济学)、心普(心理学),以及各种各样的艺术普及作品。以吾之浅见,普及专业知识之著者愈多,传到授业解惑之著作愈多,360行百花争艳之作品愈多,于读者而言,实乃幸事也。